佩雯小说网 > 都市小说 > 璟朝烟云 > 第6章 毒誓
    
      当年杨溥的大哥杨渥,受先皇遗命而登基。听说他苛待部下,为人又极为奢侈,朝中大臣极为不满。
      但这一切对于排行老四的杨溥而言根本就不重要,年未弱冠的他此时有一件天大的喜事——大哥不久前把先皇驾前的舞姬紫月赐给他为姬妾了。
      他跟紫月很是投缘,看得出来,他很爱紫月。姬妾,很快变成了偏妃。然而她对他,总是隔着一层。他只有变本加厉地付出,直到倾尽自己的所有。终于有一天,杨溥问紫月:“为什么你总是不开心?你还有什么心愿,告诉我、我可以……”
      “我累了。”她说。
      直到三年后的一个夜晚,他终于知道了答案。那一晚,他应皇兄杨渥之邀去打马球。打完球之后大家都很疲乏,便同在偏殿休息。深夜忽然闯进一男一女两个武艺奇高的刺客,男的黑巾罩面,杨溥并不认得,而那女子,杨溥日日与之厮磨,便是近身的气息都了若指掌,即使紫纱蒙面,他又怎么会不识得?但是鬼使神差,当时杨溥并没有喊出她的名字。只是躲在被子里战栗不已。
      倒是大惊之下的杨渥,从床榻上一跃而起,脱口喊道:“是谁叫你来杀我,我愿许以双倍之利,叫你们去杀他!”
      男子看了女子一眼,只听女子冷言道:“咱们不杀他,徐相和张相必杀我等。到时候什么都是空的。”
      杨溥见过紫月吹箫起舞,舞姿是多么曼妙,那双玉手轻轻按动白玉短箫,紫色的曳地长裙随着舞步款款而飘,那是多么令人迷恋!
      可是现在呢,眼见得皇兄死于她的刀下,血的腥味弥散在自己的鼻际!原来自己每天离死亡竟是这么近。
      “这个呢?”是男刺客的声音。
      “两位相国只让杀一个,四皇子年纪轻,相国留着还有用。”
      “是你欠他的情吧?”
      “我们是杀手。我知道。”岁月流转。杨渥被杀后,徐温诛灭敌手张灏,接着杨溥的二弟杨隆演被拥立为帝,杨隆演在徐温与徐知诰的逼迫下,很快就抑郁而终。皇位的魔咒,终于落在了不谙世事的杨溥身上。
      十六年前的一日,接掌大权的徐知诰,终于命人送来一壶“龙凤团茶”。
      杨溥知道这就是他的死期。但是他看清了来人,正是舞姬紫月。她的面容秀美,一双盈盈美目,正是他梦中所想。震惊之下,她的声音如细细的幽泉,这个杀死皇兄的凶手,杨溥竟是一点也恨不起来。
      “陛下,我们这样的人只有死才能换来自由。看在你我有三年之缘,我替你喝下此茶,请你趁我气息未绝,将我交给宫内侍卫耿谦……四郎,这是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,可好?”
      “不可能!我不会让你替我饮鸩,月儿……我、我们……”
      “你杨家当年灭我孙氏,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。所以,我绝不会为你死。但你于我有些恩情,我愿代你受难。”
      “难道你半点都不念……”
      “一杯下去,恩怨全休。四郎,这次失败之后徐知诰暂时不会害你了。你是个守信之人,我不用担心。若今后你见着紫发缩手之人,此人当与我有渊源,如何对他,听凭你意。”
      隔着炉烟氤氲,杨溥幽幽说道:“定云。你身上所带的‘绕指’之毒,就是当年紫月为了救朕而留下的。朕努力了这么久,思索了那么久,甚至放弃报杀兄之仇,却一直得不到一个女子的真心。朕把昏迷的她交给了那个耿谦,后来徐知诰在宋齐丘的建议下也决定暂缓对付朕。云姑娘,苟活的这些年里,朕一直派人打听那个耿谦,最后终于让朕查到,他投身于徐知诰二子徐景迁的麾下,而紫月,却已经死于难产!”
      杨溥泪流满面,注目于我,说道:“定云,我要看看你的左腕!”
      我看着他泪光流转的细目,忽然有些害怕,但是吴主杨溥忽然出手,拉过我的左手,看向我的左腕,那里有一点深深的朱砂痣。
      杨溥的眼泪忽然决堤而出,他猛地撩起左袖,那里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朱砂痣!
      “原来如此……原来如此……”他喃喃的说了几句,忽然低声说道:“你是我的女儿,和那个姓耿的没一点关系……你是我的女儿!”
      我非常震惊,忽然杨溥双手加力,将我两手强行展开,“云儿,父皇来帮你!”
      杨溥在殿中找出一个药箱,找出了一整套金针和医药用品,施诊的速度惊人,显得十分熟练,“朕登基以后,没有一天专心朝事,却醉心医书和道法,为了解绕指余毒,我已经钻研好些年了……”
      我的手虽然无力,但是竟然已经可以展开,我心中满是感激,对我说道:“谢谢陛下……”
      “云儿,父皇来日无多,只愿听你叫一声爹而已。”
      “父……”我从来没有见过生父,现在贵为吴国皇帝的杨溥竟然认我为女,令我一时难以适应,我只说了轻轻的一个“父”字,然后就不敢作声了。
      “云儿!看见你,朕什么都知足了,只要能治好你的手,朕便无所求!”
      这几日的雪依然下得很大,我每日入宫讲道,杨溥都要细心地为我治手,此外对我过往生活的细节一一询问,算得上是体贴入微。但是我毕竟与他只有不足一月的相处,根本不能从心底认同他是我的父亲。规定的讲道时间结束之后,我暂时蛰居在离丹杨宫城不远的玄思观中,唐国朝廷派出几位女冠负责照顾我。
      我的指甲因为习练黄白术的关系,必须留得很长。这双手这些天已经可以活动自如,但手掌还是要轻轻握着,以免被旁人看出。因为自从孩童被害事件后,我隐隐的觉着,唐国朝廷对于这位曾经的吴国旧主,并不像表面那么尊崇有加。
      果然这一日的深夜,前来金陵洛神观宣旨的那个黑衣少年,又一次出现在我的住处。